焦仲卿是现代意义上的模范丈夫:痴情而谨小慎微,习惯于对妻子低声下气。虽然很多人不喜欢他的过分软弱,“哀其不幸努其不争”。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一出悲剧的缘故,“软弱”似乎也可以作为模范的标准之一而被接受。 可是,这个看似毫无秘密可言的模范丈夫身上,却有一些让我不能理解的“神秘”之处。 第一个疑问是:焦仲卿和刘兰芝为什么会“相见常日稀”?他的“单位”离家到底有多远?戏中说他与刘兰芝“结发整三年,夫妻长日不相见”,也就是说三年中,小焦同志回家的次数有限。对此情况,小焦的解释是“府里忙碌”,不过这也说不过去,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府吏,似乎没有可能要忙得24小时连轴转,即使白天不停,晚上府衙也是要关门打烊,县太爷也是要睡觉的吧?第二种可能是府衙里家太远,来回不方便,就好像一个人家在上海却在北京工作,那是无可奈何的,只好两地分居。但小焦明显不属于这种情况。你看他新婚当夜,就因为“公务”的原因,在府衙和家之间打了个来回。让我们来算一下时间:他与兰芝讲话时是“二更天了”,相当于现在10点左右,回来时“时间尚早,母亲还不致起身”,那么算它是六点,也可能更早。算他在府衙仅耽搁了一个小时(这是算得最少的了,即使非要焦仲卿老远跑去干的是,照常理推度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那么来回一次最多不过3.5个小时,虽然也是有点远,一天来回一次有些困难,但一星期来回一次,应该说要求还不是太高。这关键还是个态度问题。你看他新婚第一天连夜赶回就可以知道,如果他真的像他说得那样夫妻之间甜如蜜的话,就不会老是呆在府衙不会来。再,《孔雀东南飞》原诗中有一句:“贱妾守空房,相见常日稀”,不知为什么,我从第一次读开始就直觉地认定“常日稀”是“一天比一天少”的意思,很疑惑为什么会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也就是说焦仲卿回家的间隔越来越长。)这里不存在焦仲卿的公务越来越繁忙的可能,他到死也是个小小府吏,未见晋升。那么,善意的解释是:随着婆媳战争的日益升级,无力化解的焦同志选择躲避,随你们吵得天翻地覆,他来个眼不见为净。即使是这样,对于他所一再重申钟爱的妻子,已经是一个颇不厚道的做法了。至于再不厚道一点的猜想,诸君还大可发挥自己的丰富想象力。 第二个疑问也许有些牵强,但在我看来却也值得玩味。即,对于秦罗敷事件,小焦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大家公认是:焦仲卿在感情上只忠于兰芝一人,对于秦罗敷,是没有任何想法的。我自然也持这一观点。但是,有一个细节,却反应了可能连焦仲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内心隐秘情结。即,当焦母第一次提出取罗敷的想法时,小焦的反应是:“连累兰芝终身苦,贻误别人也不该。”连累兰芝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什么说又要“贻误别人呢?”后来焦母的解释让我明白了。原来焦的第一反应是以为他母亲要在不休刘兰芝的情况下,再替他娶个秦罗敷进门。“就他这德行还想双美兼而得之?”虽然,他是已反对的态度来说出这一想法的。可他竟会如此迅速地想到这一节,也足以让我感到颇不爽快了。我很疑惑的是,如果焦母真的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多娶一个的话,他最后也会接受了? 再接下来,小焦同志无能与狡猾开始越来越明显地显现出来了:说他无能,是因为毫无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这点相信大家不会有疑义。说他狡猾,是因为他在明明责任在己的情况下,还要诿过于刘兰芝。在送别一场中,他一再强调兰芝“这样的无情,这样的铁石心肠”。诘吻她“就这样走了吗?”好像倒是兰芝自己执意要回家,受了委屈的倒是自己。我要是刘兰芝,真想当时恶作剧一下,对他说:“那好,我不铁石心肠,我跟你回家!”看小焦同志怎么办,估计要当场撅倒。 然后越来越不堪,刘兰芝回家后,焦仲卿并没有兑现“不久当还归,定然无变卦”的诺言,任凭兰芝等得望眼欲穿,他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当然,他又可以托词“我是府里忙碌。”不过,当得知兰芝要再嫁时,他又“妒火中烧”地在第一时间赶来了。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对丫头说的:“你不要叫我姑爷,你的姑爷在太守衙门。”听得人想扇他两巴掌“早干什么去了,你?要吃醋还轮不到你!”据说,这还是改过了的版本。最初的版本是焦仲卿听到这一消息,气势汹汹地跑去兴师问罪,后来范瑞娟在排演时觉得不太合适,与编剧商量后,才改为现在的形式。可见,原来的焦仲卿会比我们今天见到的更不可理喻。 其实,焦仲卿在对待刘兰芝的问题上,可以有很多办法。即使他不敢对其母公然开火,他既然可以长时间的不回家而不引起其母的怀疑,应该也有足够的条件学陆游的样子,在府衙附近找个地方暂时安置刘兰芝,而不应该毫不负责任地听任刘兰芝回家,如果他真的想让刘兰芝再回焦家的话。 再过分一点,小焦同志即使想带着刘兰芝远走高飞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一个有公务员的办事能力,一个有织布的手艺,完全可以自食其力,活得潇洒。(梁山伯与祝英台就不一样了,一个书呆子加一个千金小姐,私奔的结果只能是等死。) 之所以焦仲卿最终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一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一是由于当时的社会规范,是他习惯于对母亲惟命是从。但,究竟他与刘兰芝的感情有多深,似乎也应该是影响因素之一。 要之,小焦同志一开始并没有徇情的打算,说什么“拼将一死来相酬。”也不过说说而已,焦母一直没有同意重新接纳兰芝,但直到兰芝重新议婚,也没见他拿命相酬。他对兰芝说“早也求告,晚也哀恳”,以他那种一句“好不肖的东西”就被噎得一句话没有的性格,我也很怀疑他到底求告了没有,还是只是在兰芝面前说说而已。对于蒲苇磐石的誓言,他还要很不放心地问一句“你作磐石,恐有长短。”,明显对兰芝不够信任,没有信任的基础,别的一切也都不用说了。最后,当得知兰芝要再嫁的消息,他表示要兰芝“没为前盟伤心思。”也就是说“我们以前说过的话作废。”既然不要兰芝徇情,想必小焦也不会一个人去“自挂东南枝。”没想到,刘兰芝性格得很,还是“举身赴清池。”小焦到了这个时候,不管心里想什么,也只好生死相随了。没准,在最后关头还有点被“逼上梁山”的委屈。 对焦仲卿诽谤了这么多,并不代表我不喜欢焦仲卿这一人物。不管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他外在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总还是让许多人迷恋的。特别是故事最后的那个完美的结局,让我们知道“徇情并不只是古老的传说。”足以将他之前一些不够完美的作为(如果真的有的话)通通抵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