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论坛帖][转帖]我看张火丁的锁麟囊(寒_江_雪)

光裕

作者: 溪边兰芽 发表日期: 2003-10-11 00:05:02
　
京剧《锁麟囊》的剧情，放在现在来看，吸引力不大。就是说一个富家千金薛湘灵，出嫁躲雨的路上与同路出嫁的贫女赵小姐萍水相逢。薛小姐听赵小姐因为嫁妆简陋哭得伤心，就把母亲赠送的私房首饰——一个盛满珠宝的锁麟囊慷慨相赠，并且不许丫鬟留名留姓，颇有慷慨的侠女风范。婚后，薛小姐因洪水与家人失散，却恰巧进了已经发迹了的赵小姐家里做保姆，见到当日的锁麟囊，一时间五味俱陈，赵小姐也是知恩当报，于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这叫什么故事呢？无非是要说明一些人生的道理，而且说的直白，放在如今，有几人会对这两句话就能讲完的完美故事满怀热情？


不过，剧中几段唱倒是脍炙人口的，从“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到“忽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再到“一霎时把前情俱已味尽”，简直百转千回，以至于我这个对京剧一知半解的人，一听之下竟再也难以忘怀。


今晚特地跑到人民剧场去看《锁麟囊》，一半冲着仪态万方的张火丁，一半倒是冲这几段唱。广告上打的是张火丁的专场，事实上是《锁麟囊》的全本。大幕拉开，止不住的失望。台上的布景是极其简单的，也许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幅绣花的布幔，一桌，两椅，我甚至还清楚地看到布幔的左上方有一个烧焦的小洞。每一场次之间的切换极其简单，换张桌子，换把椅子就成。这是我儿时极不耐烦的场景，每每随外婆到了这样的剧场，我总是坐不上三分钟就闹腾个不停。


开头，薛小姐珠翠华服，一脸不耐烦的对家人办来的嫁妆挑肥拣瘦，“结婚怎么能用白手巾，不行不行！”“这花怎么绣的狗不像狗，猪不像猪？换掉换掉！”弄得底下人来回奔忙，我这个伪戏迷也跟着不耐烦起来，真是的，人家一辈子出嫁一回，就不能把事情办的妥点？结果知女莫若母，还是薛老妈妈把体己的首饰盒搬出来，什么宝钗玉镯夜明珠的往锁麟囊里猛塞了一气，才让薛小姐笑逐颜开。


接下来一贫一富两个新娘子为了躲雨相遇在春秋亭。按说这使性撒娇问老娘讨来的锁麟囊，薛小姐应当当作至宝才是，可一旦听说身边这个简陋轿子里的新嫁娘，是因了嫁妆短缺而啼哭不止时，薛小姐竟然就将这锁麟囊慷慨相赠，还真是挺符合一些有钱姑娘的心性：得来容易，出手大方。她甚至不允许爱显摆的丫鬟说出自己的姓名，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至此，我就原谅了薛小姐在挑选嫁妆时的无理取闹，耍小性子嘛，那个姑娘不曾有过呢，但在大事上，头脑还是清醒地，原则还是分明地。


张火丁的两段唱，“春秋亭外风雨暴”比录音更加抑扬顿挫，“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节奏更加明快。赵小姐的哭声，可说是对单纯善良的薛湘灵的第一次触动“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那灵动的眼神，让人看到她的骄矜，她的怜悯，她的高贵，她心中的悸动。不禁想起高中时同桌的女孩。她家境优越，一次她拿着一张宣传希望工程的报纸满脸诧异的问我：“真的是这样吗？我第一次知道还有小孩子为了那么点学费发愁呢。”能说她什么呢？也许是优越带来的无知，但却是真诚善良混沌的无知。这样的姑娘，总会在人生的旅途上被一次次的触动，然后一步步地长大。

是的，赵小姐的啼哭，终究还是别人的故事，纵然是雪中送炭，慷慨一援，于己究竟没有切肤之痛。惟有在堕入贫穷，举目无亲时，薛湘灵才终于悟出人生的五味杂陈。虽然张火丁脸上涂的那样白，几乎看不出太多表情，可终究还是演活了一个薛湘灵。那善舞的长袖，那临水照花的身段，那如泣如诉的吟唱，真的让我迷醉了。那布幔，那桌椅，仿佛也不再因陋就简，在我这个京剧的门外汉看来，这个薛湘灵，也真真是让满台生辉了！

出剧场时，鱼大版感慨地对我和钱塘说，这戏，只有京剧能演，全靠做和唱呢！我也在心中悄悄的说，也许我能接受的，就只是张火丁的薛湘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