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之我心的艺术

湛云青霁

  艺术带给人最重要的东西，我觉得是共鸣。是一种跨越时间，或地点，或性别，或生死等等的一种理解。是我能理解到，曾经也有人和我一样困顿，迷茫，悲伤，也曾经历过哭不出来的伤痛，却又无可奈何的继续走向前方。

  似是《文昭关》里“莫非是五行八个字我的命生成”，“我冷冷清清向谁言”，《曹操与杨修》里“亲朋问我今何在，你就说我远游未归来”。我坐在飞机上，听耳机里传出《昭君出塞》里那一句“可还望得见家乡么”时，才明白我早已“望不见家乡了”。我考研的暑假选择了留校，半夜因为心痛而惊醒，那时候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我突然很想家，却又不知道怎么和爹娘表达，因为我开不出这个口，我也说不出多少肉麻的话。我就写了四句唱词在备忘录里：一霎时惊醒了梦中牵挂，十八年未曾见旧时人家。思家乡不由我泪如雨下，这才是断肠人到了天涯。我自己编了唱，一遍一遍的唱，一遍一遍的想，没有一滴眼泪，心里全是惊涛骇浪。所以我在新年反串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唱完这四句，因为此时的别人可以不理解，但是我坚信会再出现我这样的人。

  童祥苓和李丽芳的《武家坡》里，我最害怕的一句话是王宝钏让薛平贵退后几步后，薛平贵说“哎呀，妻啊，后面无有路了啊”，她言道：“后面有路，你还不回来呀”。《白蛇传》我独爱断桥，而且是杜近芳的断桥，那一句“冤家”念得真是心中难言，而且唱中有一句“我爱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怜”我也很喜欢。还有田汉举重若轻写出的“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

  在我有限的审美认知里，昆曲确实是很雅致的，可能没有京剧里有些话那么浅显直白的打动你，但是当我有些理解那些含蓄和那些留白之时，才明白里边那人所流露出的悲哀。《紫钗记·阳关折柳》的分别是我看过一次后就没忍心再看一遍的，洪雪飞和汪世瑜的版本很好的，两个人那种表现和京剧《白蛇传·断桥》里杜近芳和于万增的表演的那种情感很像。揩泪的动作我觉得是最好的，好就好在表达得很日常，很直接，很明白的在说不愿你再继续悲伤。

  《牡丹亭》里，我极为钟爱离魂，准确的说，我只欣赏那首《集贤宾》，“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莫不是神挑鬼弄”。这就是不甘啊。因为演员很难演出来的是克制，谁都会使劲，但不是谁都能收放自如，恰到好处。就好比哭，哭得梨花带雨，泪流满面是很直白的动容，但是如果是眼眶里全是泪而一滴未落，表情的维持只差一点点就会地裂山崩，那才是最感人的。

  《宝剑记·夜奔》的词都很好，我所爱的也只有一句“红尘中误了俺武陵年少”，每年唱这一句都感觉不一样，因为活着就是一场持久战。

  再回头来看京剧里的《清风亭》，麒派的版本相当好的。亲生母来寻，父子分别时那一段念白深为感动：“你看我二老一看，你拜我二老一拜，难道说我二老受不了儿这一拜，难道说我二老争儿这一拜？不是的哟，儿要知道，你这一拜不值紧要，好叫那些无儿无女的人，也好抚养人家的儿子哦。”
  
  其实那么多的剧目，或许有些会很无聊，有些会很不符合我们个人的观点，但是总会有钟爱它的人存在。无论是电影，喜剧等等，其实都该感性的带着点浪漫去看的，因为我们不是去审判，而是去欣赏，去理解，去感同身受。至于演员演得好与不好，确实会很影响我们的观感，所以饭还是得挑能吃的吃，那过了夜的西瓜，就算贴了保鲜膜也是会坏的。

惊醒星斗闪闪寒

感觉看戏其实更多的时候被感动、被震撼，往往是因为在那个特定的时间地点、心境，刚好某一句词，某一个动作与这一时刻的那个人完美地适配了，可能同样的人同样的戏再看反而不会有那么大的触动了，但那个时刻的印象是会永远留存的。学长深夜心悸，大概也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