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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关于竺、尹、袁 [打印本页]

作者: 已歌    时间: 2014-7-2 23:41
标题: 关于竺、尹、袁
本帖最后由 已歌 于 2014-7-6 15:58 编辑

        前两天晚上听着偶像睡觉,手机播放器的自动关闭功能不知怎么不起作用了,竺水招的列表就被循环播放了一夜。
        隐约记得,半睡半醒中曾分辨出一次《三盖衣》,一次电影版的《湖滨惜别》,还有一段《天雨花》,商芳臣饰演的蒙冤老人逞着绍剧高腔一路激切慷慨差不多都要把我哭醒了,然后偶像饰演的明察秋毫父母官左维明大人心平气和几句唱,又将我送进睡梦里。特别有意思的是,又清晰的记得在梦里跟别人描述这些事:我偶像啊,即便是睡眠状态听她的戏,只要能朦胧分辨出几句,那行腔咬字都是无懈可击……
        现在想来,行腔咬字无懈可击似乎说不上是太高的境界——尤其是室内录音,几乎是基本的专业素养——而且我也从来没觉得偶像的戏剧造诣达到了一个特别高的境界。甚至,我从来没觉得她美得何等异乎寻常。
        偶像,她的超拔之处,那种皎月清辉般的气质,以我之孤陋,艺人中未见第二人。空潭泻春,古镜照神,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他人即便清通英挺胜之,温存敦厚的人情味或又不及了。嗓子好、风度好本就难得,女小生,或是有些许女小生气质的旦角,更是有先天优势(旦角易软,剧中形象常是倚着卧着乃至趴着跪着的,往往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爬起来站住;而所谓有女小生气质的旦角,无论何等谦冲温良,在台上始终是立着的,有着与生俱来的自尊)。但她也自有其所不能。她质地淡朴,塑捏起人物来有时便难以着力。举个拙劣的例子,62实况录音的惜别,她是很想调动感情去多表达一些什么的,但听上去似乎略有捉襟见肘的局促之感。对气息劲头什么的调度都很完美,但是对音色的掌控,声音厚薄与明暗的调配,似乎并未达到游刃有余,至少,假如换了尹的话,会处理得自如很多。尹自己说自己音域不宽,嗓子不好,只能在哼哼上下工夫。但尹没有因为"条件"问题去剑走偏锋,再靠自我重复来确立风格。她所钻研的"哼哼",正是戏曲演唱,至少是生行演唱最正的一条正道。毫无疑问,尹是比竺更加趋近所谓"大师"的。说得过分一点,没有尹(还有旦角的袁)这样的演员为整个剧种代言,偶像的皎月清辉恐怕也无所照临。
(PS:偶像好比硬笔书法,间架结构线条韵律都极俊拔,笔锋墨色的变化却及不得一支普通的毛笔了;又好比二值化的图像,如木刻,自能成千古不易的佳品,但这一风格能够承载的最大信息量理论上肯定不能和0-255的灰度图相比……)

        我得承认,一开始接触戏曲完全是为了附庸风雅,一开始深入接触偶像也完全是被她传奇的人生经历所吸引,尤其,是惨烈的末篇。但最终,偶像以她一贯的平和、清明和真挚,带我走上了正途。原先少见多怪的猎奇心理一一淡漠,她的轮廓也渐渐明晰。大一的时候看树棻写的《夜深沉:浩劫中的周信芳一家》,其中最令人震撼之处,即是周信芳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信念。无论否定他的是何等的权威,无论眼前是何等的黑暗、颠倒和绝望,他始终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才合乎那不可欺瞒的湛湛青天。书是纪实风格的小说,不知这番心理描写有几分真实,几分艺术加工,但显然,竺水招不是这样想的。她有过太多的困惑,迷茫,混乱,不可解的自我否定,以致最后的绝望。多么可惜!她还很年轻,她
64年的嗓子还异常明亮。假如她有那样坚不可摧的自信和倔强,那我妥妥地可以看到她,说不定还能看到她的戏呢!然而只要稍微动用点理智,也可知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她成为书中那个“周信芳”。她原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女子,戏里戏外,秉承着一以贯之的质朴与清坚,一路披荆斩棘走来,她已经无比认真地将生命淬炼到了其所能达到的最为完善的程度。她应该不是大师。她本性甚至不是擅做歌哭的人。但她的艺术,她的事业,她的家庭,她的品质与为人,无不如兰斯馨。我希望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后来经历一些事情,渐渐感到所谓人之相与,实如萍水。大多不过是碰巧同行,或是相携一程,或是点头之交,认个名字,道个寒暄而已,哪有多少因缘际会。能托事的不过寥寥,何况托心。于是,对偶像的一番单相思,竟愈加珍贵起来。毕竟,我一往情深付之,她虽不可能应答,却也永远不至亏负,而且还能时常带给我新鲜的感动与惊喜,作为“交往”之中温暖的回馈。她不会逢年过节与我互发问候的短信,但我重温一遍她的老戏,可以获取历久弥新的审美体验;她不会在生日或是庆典上为我精心挑上一份礼物,但每年总有那么几分钟的新出土唱段,比任何礼物都更使我欣喜。爱得久了,她情中,自是我意中,她当年无心一段唱,正是恰恰好好合我的心意。想人世情缘,除了朝夕相见的腻友,接下来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从此天涯依水云。付与心友的感情曾经浓酽如酒,也终将疏淡如水,但可以安稳地相伴终生,永远不会有变数,最可贵的是,永远不会有伤害。


        尹桂芳终身未婚,关于她的八卦有一些,不过向来不是很关注。仅凭我所了解的那些花边新闻,根本无法确定她是否正正经经谈过一次恋爱。或许总有些浮光掠影吧,但未必能达到她的角色所设定的基本感情深度。不过,其实即便没有“生活经验”,也不影响她在戏里钟情若此——尹的情从来就不是狭隘的儿女私情,她绝对是所谓的“情不情”。她对她的花旦好,不是因为儿女因缘,而纯粹是一种人对人的呵护和关心,是一种近乎宗教性的普遍的爱。即使戏里情节是围绕着她和她的妹妹/娘子展开,但她对朋友、童仆乃至路人甲乙,任何一个值得去爱的人(准确的说是没有被发现不值得爱的人),又何尝有过半点冷眼冷心?她当然不是千人一面的平庸演员,对不同人物的不同境遇体贴入微,但较之一些“性格演员”,她所有的人物又都有着明显的共性。你说梁玉书与蒋士隆,王十朋与徐元宰,虽然身份性格天差地别,但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但秉一片赤子之心,富则为宝玉,贫则为方卿,入相则屈子,出将则信陵……有什么不同呢?又需要有什么不同呢?这其中一段共情本来就是人性至美,放之四海皆宜的杨枝甘霖。尹是真正的治愈系,她用(曾经)活生生的存在昭示世人,人性可以如此这般的美好,人可以如此这般的相爱。
        《快乐王子》的末尾,上帝让一位天使把城市里最珍贵的两件东西给带给他,于是天使带回了死去的燕子和快乐王子的铅心。上帝说,“你选得不错”。幼时童话磁带里上帝威严的声音犹在耳畔。我想,老尹的那颗心,也一定是那个时代世上最美的东西之一吧。


        

        现在只要搜索跟袁雪芬有关的任何关键词,总会出现各种义愤填膺的指控。虽然我很想知道真相,但对这种无聊的考证实在没有兴趣,也就干脆不管了。某些指控者的嘴脸使我实在无法深信其言,但若说都是空穴来风恐怕也不至于。反正,这些都不影响我去欣赏袁的艺术。
        袁和尹,无疑是越剧演员中最突出的两位,但她们的好处完全不同。尹是将美与善发挥到了极致,而袁则是将人物的身份格调雕琢到了极致。尹是真的爱人、爱戏,袁则是真的爱越剧,袁的作品,无不有着鲜明的越剧烙印。其实我听袁听得不算特别多,没有专门了解过她的生平,所知的零星评价也是毁誉参半。她完全是凭着艺术打动了我。
        袁的扮相和嗓音,在她并没怎么老的时候就衰退得厉害了。初听西厢记的时候始终感觉是老太婆在学少女声口,而且高音必破,袁本人对此也一直耿耿。但听完了袁再听他人,就会觉得那些青春水灵的少女演崔莺莺倒还没有那个老太婆演得像……袁是一丝不乱的工笔,对人物一颦一笑的把握皆妙到颠毫;又是气韵生动的写意,一些破音般的擞腔乍一听是瑕疵,细品却又声声动情,无可代替。祥林嫂,接触越剧很久了都没有看,因为总觉得这种题材肯定是样板戏,与越剧何干。一看之下完全倾倒,由越剧来演绎这种发生在绍兴乡村的普通女子悲剧实在是最自然熨帖不过的了啊,真不知原先的偏见是从哪里来的,倒是朱门绣户的恩怨又与越剧何干呢。



        去年暑假的草稿,当时想正经写成一篇,但每每几段之后就难以为继。清理电脑时翻出来,再不指望成篇,想着大致整理一下就抛出去。稍微增删一下,一花就是几个小时,到此实在写不下去了。里头肯定有好多是臆测和胡说,去年心境下的想法,有些到了今天我自己都不敢确定。。放这里算存档吧,拿出去肯定会被喷的,嗯。。。

作者: 徜徉有道    时间: 2014-7-3 15:05
不拿出去,又觉得可惜了······
作者: 已歌    时间: 2014-7-3 17:07
徜徉有道 发表于 2014-7-3 15:05
不拿出去,又觉得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
作者: 慕容小刀    时间: 2014-7-5 14:58
每次看这样的文章就觉得自己胡乱说两句话会太轻浮><不过还是要刷一下存在感。
作者: 已歌    时间: 2014-7-5 15:34
慕容小刀 发表于 2014-7-5 14:58
每次看这样的文章就觉得自己胡乱说两句话会太轻浮>

你想说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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